竹篱笆倒了

《篱影摇风记》

老王家的青竹篱笆昨夜遭了风劫，晨光熹微时，三十七根湘妃竹横七竖八地卧在沾露的菜畦边，像极了散落的琴弦，隔壁老李拎着麻绳晃进院来，见老王正对着断竹发怔，便扬声道："昨儿个还听你吟'竹篱茅舍自甘心'，今儿这篱笆倒像是要学夸父逐日呢！"

老王摩挲着竹竿上龟裂的纹路，忽听得"咔嚓"一声脆响，半截青皮在他掌中绽开，露出里头雪白的纤维。"范石湖当年写诗时，准是忘了添注'篱笆需用燕尾榫'。"这话惹得老李笑岔了气,手里的三股麻绳抖成了九曲黄河。

日头刚爬上苦楝树梢，两人便较上了劲，老李的麻绳总在东头系紧时，西头的竹竿便"嗖"地弹起，惊得檐下那窝家燕扑棱棱地剪开晨雾，老王抹着额头的汗珠子嘀咕："早知该学五柳先生种垂柳，何苦受这竹子的腌臜气。"偏生那断竹茬口沁出的清冽气息,又混着泥土味直往人鼻尖里钻。

晌午时分，重立的篱笆反倒比先前更添风致，老李忽然指着地面："你瞧这影子！"只见竹影婆娑间，歪斜的篱笆竟在褐土地上勾出个憨态可掬的笑靥，连竹节处的凸起都成了酒窝，两人笑得前仰后合，惊得芦花母鸡扑腾着掠过芫荽田,落下一地绒羽。

暮色四合时，新篱笆依旧保持着微醺的姿态，只是多了几道麻绳编织的"伤疤"，放学的孩童扒着墙头惊呼："王爷爷家的篱笆会跳胡旋舞！"晚风掠过，竹隙间漏下的月光果然在苔痕上蹒跚，时而聚成玉簪，时而散作银钱，老王倚着门框啜茶，忽觉这歪篱笆倒比工整时更合意——横竖都是遮不住的春光,何妨任它自在些？

（注：文中"范石湖"指范成大，号石湖居士；"五柳先生"为陶渊明别号）